旧家电都去哪儿了？

2024年，全国废弃电器电子产品规范拆解量约为9560万台，较2023年的9673万台出现小幅下降。这与以旧换新政策下新家电销量、旧家电回收量齐头并进的增长趋势形成鲜明对比。更有甚者，部分地区还爆出正规拆解企业“吃不饱”、小作坊私拆泛滥的新闻。

那么，以旧换新回收来的废旧家电到底去哪儿了？2025年，正在经历发展阵痛的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行业（以下简称废电处理行业）又将走向何方？

规范拆解量不升反降

以旧换新政策的出台，曾被废电处理行业寄予厚望。那时候（2024年3月中旬），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以下简称基金）已经停征接近3个月，废电处理企业在痛失基金扶持后终于等来了新一轮的以旧换新政策。成长于上一轮以旧换新政策的废电处理企业当时普遍认为，以旧换新政策的实施将加快老旧家电的淘汰和更新，促进更多的废旧家电进入规范拆解渠道。然而，事与愿违，由于新一轮以旧换新政策并未强制要求“售新”与“交旧”一一对应，也未对旧家电规范处置追踪提出明确要求，期盼未能成为现实。

与此同时，没有基金支持的废电处理企业，在市场上购买废旧家电的竞价能力明显下降，“拿货”的难度陡增。中国物资再生协会电子产品回收利用分会秘书长张贺然分析称：“非正规拆解废电器没有税收、环保和人员成本，同时也不用面临严格的监管和审核，相较于正规企业在回收拆解废电器的过程中成本更低。目前企业需要与废电器非法拆解处理的主体进行竞争，经测算，相较于废电器非法拆解主体，正规拆解处理企业每规范回收拆解处理1台废电器平均需要多付出至少30元成本。由于回收是高度市场化的，回收企业会将废旧产品销售给出价更高的个人或企业，保证自身的经营利润，这就使得一部分通过以旧换新回收来的旧家电进入了二手市场，甚至流向‘私拆’。”

雪上加霜的是，有企业凭借自身的雄厚实力，在全国市场收购了大量废旧电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废旧电器的销售价格。

经营不确定性困扰正规处理企业

面对如此复杂的环境，废电处理企业从2024年起生产经营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加。特别是从基金到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专项资金（以下简称专项资金）的制度换道，在行业内引发剧烈震动。

自2024年1月1日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停征后，国家决定由中央财政设立专项资金继续支持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活动。然而，直到9月，财政部、生态环境部才联合印发了《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对专项资金的支持范围、分配和使用管理等做出要求。根据该办法，年度专项资金一方面要用于分批下发此前尚未发放的基金补贴，属于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另一方面则用于对2024年及以后年度开展的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回收处理，采取“以奖代补”的方式，按照因素法分配。但是，每年用于这两方面的比例并未在《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专项资金管理办法》中明确。

同时，与基金制度不同，在专项资金政策下，企业当年开展废电器回收处理的工作时无法确定单台废旧电器的回收处理补贴标准，而且专项资金用于奖励规范回收处理废电器的资金总额也不明确。“这就像是在开盲盒。”张贺然分析称，专项资金政策出台后，处理行业的商业模式正在发生变化。以往企业按照确定的基金补贴标准、拆解量，可清晰地测算自身收益，从而制定回收价格和经营策略。“假设每年专项资金总额是确定的情况下，那么平均到每台废电器的补贴额度可能随着拆解量的增加呈现递减趋势，如果市场回收价格无法有效传导，则可能出现明显的收支倒挂，进而大幅亏损。”

以中再环资为例，该公司在年报中披露公司主要财务指标同比出现较大幅度下滑的原因时表示，主要是受报告期起开始实施的国家对废电处理行业奖补资金政策的影响，尽管废电处理量和白电占比同比均明显提升，公司核算的当期可获取的废电处理专项资金比2023年度核算的应收废电处理基金补贴减少了1.08亿元。

对于废电处理企业而言，废电行业支持政策转轨，导致了生产经营的不确定性大幅提升。为此，一些企业在2024年甚至短期暂停过“四机一脑”的拆解业务，或者有意控制“四机一脑”的拆解数量。2025年，专项资金预算为50亿元，相比2024年75亿元的规模有较大幅度下降。废电处理企业普遍认为，2025年专项资金的支持力度将不及2024年，需要对废电器拆解业务做出相应调整，如下调废电器采购价格、调整“四机一脑”拆解业务占比等。

格力有关负责人认为，随着基金制度的取消，拆解企业目前面临两大核心困境：一是资金缺口问题，企业需要自行承担高昂的运输和环保处理成本；二是盈利压力加剧。为应对这些挑战，格力采取三大战略举措。首先，通过全产业链整合实现成本优化，自建再生资源公司并建立闭环体系。其次，加大技术创新投入，有效降低拆解能耗并提升资源利用率。最后，积极参与政策协同创新，推动“强制报废标准”等法规的制定，通过政策引导促进行业规范化发展。

奖优扶强，强者愈强

专项资金的实施，旨在通过财政激励，推动废电处理行业的转型升级，奖优扶强，鼓励技术先进、管理规范、拆解规模领先的企业做大做强。在此背景下，废电处理行业或将面临新一轮洗牌。2024年，已有此前在废电处理领域规模领先的企业开始选择性退出竞争，企业间兼并不断。

与此同时，在专项资金强调奖优扶强和鼓励家电生产企业自建处理工厂的背景下，废电处理行业有两股新生力量已经崛起。

一是中再资源环境股份有限公司。作为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旗下中国再生资源开发集团有限公司的控股公司，该公司旗下拥有11家主营业务为废电回收和拆解处理的子（孙）公司，且上述公司均具备国家废电处理资格。

二是家电企业自建的废电处理企业。格力、海尔、长虹、TCL均已布局废电拆解领域。其中，格力旗下已建成再生资源基地6个，TCL拥有2家拆解处理企业，长虹则依托长虹格润实现了在废电回收拆解领域的布局。海尔继在青岛莱西建成行业首座再循环互联工厂后，已于2024年6月在湖北荆州开建海尔绿色再循环（公安）产业园。

可以预见的是，在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的转轨过程中，会有更多的领军家电企业强化在废电拆解处理领域的布局。从长期来看，这也符合家电行业绿色发展和国家“双碳”目标所指引的方向。

强化“私拆”监管

“私拆”抬头，也是本次采访中多位受访者提及且深恶痛绝的发展问题。

以旧换新政策与专项资金制度的运行时间高度重合。由于专项资金前期政策内容并不明朗，不少企业对于“四机一脑”拆解业务的前景“犯起了嘀咕”，对回收量和拆解量均进行调整。再加上缺少基金的加持，正规拆解企业丧失竞价优势，导致不少废旧家电流入“私拆”渠道。

为此，生态环境部专门开通了废弃设备及消费品非法拆解处理污染环境投诉举报专栏，重点征集废弃电器电子产品、报废机动车、电动自行车废蓄电池、电动汽车废动力电池、废光伏组件、废风机叶片等废弃设备和消费品拆解处理活动中的环境污染行为。

事实上，“私拆”抬头也是废电处理行业面临发展阵痛的表现之一。随着政策扶持力度的减弱，废电处理企业的生存压力进一步增大，行业内部的竞争也日益激烈。应对这些挑战，废电处理企业不仅需要加强自身的技术创新和管理水平，提高拆解效率和资源回收利用率，还需要积极寻求与政府、行业协会以及其他相关方的合作，共同推动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